曾经的基吧: 读《蛙》小记：当医者遇上政治理想

2012年11月20日星期二

读《蛙》小记：当医者遇上政治理想

一、牢骚话：浏览完《蛙》的一点感想

在电脑、手机和纸张的交替之中，勉强读完了《蛙》。但是此遍阅读，大半在电子屏幕上划过，缺乏思考，缺乏品味，与看故事无异，故决心从头看过。今日写下这段文字，只是前番初略浏览溅起的一点涟漪，权且记录再此。

《蛙》是2009年出版的作品，读来文字犀利，甚至刻薄，直捣人性，毫无遮掩。较以前浏览的《丰乳肥臀》，语言成熟了不少。

姑姑这个角色，一个被老莫刻画的有血有肉、活灵活现的医者，在政治理想面前表现出种种怪异，种种疯狂。当一位医者，遇上政治理想，是否还保存着作为一名医者基本的信念、基本的医德，是否还记得医者的天职是救死扶伤、治病救人。在四五十年前那个疯狂的年代，人性似乎是可以无视的。如今我们看似荒唐的举动，在那时是多么的正义凛然，堂而皇之。

二、忆及祖母的唠叨：在那个疯狂的年月

在祖母生前唠叨的讲述中，当年的一幕幕场景渐渐清晰：祖父由于生性耿直，有口无遮拦，平素着实得罪了不少人。那场浩劫来临，身为乡长却立马沦为阶下囚，基层政权彻底被颠覆，平素和善的街坊四邻摇身变成了阶级敌人。游街，批斗，戴高帽子，关牛棚，无所不用其极。

那个年代，医生也不再看病了，强者参加斗争，弱者被斗争。若说那个年月还有不背领袖语录的地方，可能只有两个：一个是XXOO的时候，还一个是产妇生娃娃的地方。在祖母的唠叨里，三四位老中医兼祖父好友也未能幸免，一人揭竿而起，为了捍卫领袖，弃医而去，专事文攻武斗。余人皆被打倒，或被判为四类分子，或被打为牛鬼蛇神。刚硬者挺身受尽凌辱，期待平反昭雪之日，畏缩者谨言慎行，终身不敢多发一言，解脱者上吊自绝性命，抛妻弃子而去。

斗争结束之日，众人归于平静。老中医们亦重操旧业，回归本原，放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但人心已变，看似和蔼可亲之老头，完全看不出当年是叱咤风云，斗死好友的施暴分子。而在斗争中受尽屈辱的幸存医者，则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绳，更加畏首畏尾，绝口不谈国事，再不踏入政治半步。

计划生育作为国策，出发点是很好的，在此不作评论。但此国策落实到基层乡镇，却是包含血腥，毫无人道可言。庄主始懂事之时，母亲幼妹初为人妇，两胎皆为千金，为乡间风俗所不容也。古语曰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，乡间虽不重文风，但农家却需男丁劳力，方有一家之栋梁，老来也有所依。故遣散家财，四处躲避，甚至上山搭窝棚而居，俨然野人也。

乡干部耳目众多，一有风吹草动、蛛丝马迹，便倾巢而出，天罗地网，掘地三尺，四处搜捕。虽无姑姑之勇猛，调动钢铁怪兽拉邻居房子，但上房揭瓦、牵牛赶猪、搬粮运米，甚至株连至亲，乃是庄主亲眼所见。外祖一家备受骚扰，惶惶不可终日。至于大肚子产妇被强行拖至乡卫生院打胎，实属常事，不足为怪。

三、亲身经历：打胎那些事儿

庄主初中一年级时，母亲与祖父母居于乡间老家，长姊求学于外地，父亲与吾住在县城。某日，父亲往乡下出差未归，吾一人独眠。半夜，忽闻急切敲门声，久久不绝。吾奇之，父亲不可能没有钥匙啊。吾怕之，莫非入室抢劫或拐卖儿童之坏人耶？看见外面束束手电光亮，吾强撑胆量开门问道：谁呀？干什么的？外头吼道：干什么这么久！你家大人呢？！答曰：出差没回来。吼曰：开门！我们查计划生育的！你家里不会是躲了人不敢出来吧？！——吓屎我了——这群强盗涌进门来，足有七八九十人吧，果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，连床底下都用手电照照——照你妹啊——给偶的童年留下这种阴影！

去年夫人怀胎之时，因庄主拖拉之缘故，天朝特产——准生证迟迟没有办理，夫人平时连街都不敢多上。为何？江湖传言：要是查到了没有准生证的大肚子女人，就要抓起来，街上也是。再有，某某人就在哪天被抓走了，传得有鼻子有眼，比真事儿还真。

四、纯属愿望：医者远离政治理想

由于祖父、父亲、姐姐、夫人都属医者，接触这类人也不少。医术甚佳者走上领导岗位后，不再治病救人，专心权谋者比比皆是。有的时代行医数十年，子承父业悬壶济世。有的寒窗苦读十数年，过关斩将考取执照。待得一朝翻身走上管理岗，荣升院长之流，则醉心于攀爬更高位，流连于权力掌控欲。早已忘记自己还是一名医者，俨然是政客了。不少幼时熟悉的长辈便是由此途踏上院长—局长—乡镇书记—副县级的道路，医者已是昔日的故事。

当然，姑姑这种人物是个奇葩，并无多大政治成就，终其一生不过一个妇科医生尔，但她却有坚定的政治信仰，领袖说东，绝不往西。领袖让生，她日以继夜接生2万婴儿。领袖不让生，她拼命搜捕孕妇，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把结扎进行到底。这是何等坚定的信仰。

她的心里未尝没有对强暴政策的怀疑，但仍然坚定的执行到底。可以说，她有极强的政治敏锐性，能及时掌握最新的政策走向。但是，她同时又沦为信仰的傀儡，仿佛一件机器，压制了她的良知和人性，近似癫狂变态。可以说，这是政治理想的悲哀。

在庄主看来，类似医者这种纯粹技术性的行业，应该做纯粹的医者，实在不应掺杂太多的政治信仰。当然，拥护党的领导，热爱中华民族这种最起码的节操还是必要的。手术刀一旦被政治所掌控，就变成了合法的杀人凶器。因此，医院这种特殊机构应该独立于政府而存在，在法律的框架内，在行业自律协会的管理下，自主进行医疗活动。断绝医院管理层往行政机关转变的途径，更杜绝机关空降院长书记的做法。让医者与政治理想保持距离，守住医者的操守吧。